打通数据流通“任督二脉”
——广东顺德探索数据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调查

 

图① 广东顺威股份自动化生产线上，自动化机器在进行作业。

图② 今年8月份，广东省首批《公共数据资产登记证书》颁发。图为颁发现场。

图③ 广东联塑科技实业公司大数据指挥中心内，工作人员在分析讨论数据。在这里可以利用数据挖掘，实时分析和调度生产。

作为一种新型生产要素，数据正成为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新引擎。《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构建数据基础制度更好发挥数据要素作用的意见》近日发布。如何推动数据流通并入市交易，让海量信息变成真金白银？广东省佛山市顺德区在数据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领域作出了有益探索。近日，记者走进广东顺德就此进行了采访调查。

数字经济已成为继农业经济、工业经济之后的重要经济形态，数据要素则是数字经济深化发展的核心引擎。2020年，《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新时代加快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意见》把数据作为一项生产要素，与劳动、资本、土地、知识、技术、管理并列，并提出要加快培育发展数据要素市场。今年6月份，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二十六次会议指出，积极探索推进数据要素市场化，加快构建以数据为关键要素的数字经济；促进数据高效流通使用、赋能实体经济。

数据作为一种新型生产要素，被称为“信息时代的石油”，已成为重要的基础性、战略性资源。今年8月份，广东顺德率先开展数据要素市场化配置全流程合规与监管规则体系探索，首批公共数据资产以市场化交易方式销售给企业，让“数据流”真正变成“价值流”，实现了数据要素流通从制度设计到落地实施的突破。

让数据流动起来

数据作为数字经济的“血液”，只有加快流动才能产生价值，从而催生新业态、新模式和新优势。近年来，随着我国数字经济的蓬勃发展，各类数据资产需求量与日俱增。

让数据流动起来创造更大价值，顺德走在了前沿。今年8月份，广东省政务服务数据管理局颁发了广东省首批《公共数据资产登记证书》，公共数据运营商顺科智汇与顺德区多家银行、保险机构完成签约，公共数据产品首次在广东“入市”。首批“入市”的公共数据产品涵盖了乡村振兴、产业发展、高科技、工程、安全生产、气象六大场景，包括支农客流宝、产融数通宝、高科数察宝、招采数谱保、应急数察典和气象综数通共六项产品。

农业银行顺德分行机构部副总经理邓凤娟以“支农客流宝”为例说，“该产品整合了公共资源交易等各部门数据，能有针对性地为目标客户量身定制融资方案，既有利于提升银行风险控制能力，也可以提高客户办贷成功率，助力顺德乡村振兴和地区发展”。

通过数据产品扫清金融机构和融资企业间信息不对称的障碍，有效缓解了企业融资难、融资贵问题，有助于解决金融机构对中小微企业“不敢贷、不愿贷、不能贷”问题，也为保险机构在投保获客、承保企业风险分级分类管理、保险产品设计方面提供了数据支撑。

“银行在贷前和贷中监管都需要大量数据支撑。例如，在放贷前对客户进行尽职调查时，银行希望获知相关数据，从而更好地进行产品设计和客户筛选。”由于长期与中小微企业及银行打交道，广东德信行信用管理有限公司副总经理禇仁飞深刻感受到这一市场需求。

作为数据经纪人，广东美云智数科技有限公司、广东德信行信用管理有限公司与数据需求方广东联塑科技实业有限公司等10家企业签订了公共数据需求服务协议，数据产品所有方佛山市顺科智汇科技有限公司与数据需求方中国农业银行顺德分行等6家金融机构签订了顺德区公共数据产品服务合同，在公共数据支持企业融资等方面先行先试。

事实上，今年年初，顺德就已积极运用开放信用数据，加大对中小企业融资支持力度，合计支持企业户数428户，发放贷款1451笔，投放金额超14亿元。

“在推进数据要素入市过程中，我们走访了全区多家银行、保险等金融行业企业和制造业企业，了解到开放信用数据仍难以满足市场最真实的迫切需求。”顺德区政务服务数据管理局局长何海洋告诉记者。

“有的保险公司提出需要气象局区域性多年自然灾害数据分析报告，这部分数据有利于其分析研判自然灾害黑点，为制定企财险承保政策提供依据；有的银行对区里重点招商项目、建设工程等数据提出需求，这些数据有助于银行把‘金融活水’精准滴灌到企业；有些企业为缓解用工难问题，需要人力资源大数据……总体来看，企业对各类公共数据的需求强烈，但又无从获取。”何海洋说。面对新领域、新问题，掌握各类公共数据的政府部门无论从本身职能定位，还是从安全角度考虑，推动数据流通的动力不足，大量数据只能“躺在机房睡大觉”。

在顺德区政务服务数据管理局副局长海玉宝看来，数据要素赋能经济发展是大势所趋，提升数据服务能力是打造一流营商环境的必然要求。现代化企业需要的政务服务内涵更广，要想打造产业引领型营商环境，就要加强数据流通服务，为数字经济“造血”。

如何让海量数据从静态资产向动态资源转变，为实体经济发展提供新动能？“要推动公共数据加快破茧而出，政府部门必须主动担当作为，调动干部积极性，避其短板、锻其长板，率先在僵局中撕出一道口子。”何海洋说，顺德围绕数据要素市场化全流程配置目标，结合产业发展现实需要，对全区公共数据进行了全面梳理，累计梳理数据32亿条，涵盖183个系统清单和超4000个数据目录清单，有效盘活了全区数据“家底”。

“顺德的实践，有望对未来公共数据领域的市场化配置探索起到指导示范作用，赋能制造业转型升级。”佛山市副市长黄少文表示，佛山将推进各区公共数据流通交易试点工作，争取为数据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提供更多经验。

多管齐下解难题

数字经济发展离不开数据支撑，但要推动数据在市场上流通仍有诸多难题待解——数据权属归谁所有？数据如何定价？数据利益如何分配？数据信息安全如何保护？

今年以来，顺德加大数据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力度，梳理出互信、确权、定价、安全和监管五个方面的难点，并结合市场需求逐个攻克，打通公共数据运转流通各个环节。

“互信难”是此次顺德推进数据要素市场化配置全流程改革的首要关卡。数据市场发展涉及数据所有权和使用权确权、敏感信息和隐私保护等数据安全问题，也包括复杂的利益分配问题。虽然企业获取数据的需求普遍比较强烈，但对于开放数据也存在各种担心和疑虑。

为此，顺德探索出了一条“政府主导规则，各方形成合力，共同从数据中获益”的新路子。“我们授权国资企业顺科智汇作为公共数据运营服务商，助力解决数据可靠问题；遴选行业内具有丰富数据应用经验的广东德信行信用管理有限公司、广东美云智数科技有限公司两家企业作为数据经纪人，撮合数据供需双方，从而更好解决数据交易互信问题，达成数据交易流通。”何海洋说。

“确权难”也是顺德探索数据要素市场化配置全流程改革的必解之题。顺德通过明确数据资源持有权、数据加工使用权、数据产品经营权，确定了将原始数据进行模型化处理生成产品的确权思路，用加工完成的产品向省政数部门申请数据产品资产登记，同时确保产品在特定场景、特定企业、特定范围使用，破解了数据产品“确权难”问题。

数据成为商品后，就需要确定其市场指导价格。但数据产品该如何定价？这在全国并无先例。“由于广东之前还没有具备数据产品评估经验的专业机构，我们在广东省资产评估协会的推荐下，选取了综合实力靠前的广东信德资产评估与房地产土地估价有限公司承担这一任务。”何海洋介绍。

“我们参考无形资产评估经验，听取大量专家的建议，与政府部门共同攻坚这项重任。”负责此次评估任务的广东信德评估咨询集团质控中心总监侯栩基说，通过充分核算数据要素产品化过程中的各类成本，评估报告为交易双方在磋商定价环节提供了参考。

推动数据要素市场化过程中，数据安全是绕不开的话题。顺德在改革探索中把安全和监管贯穿数据治理全过程，由具备资质的专业公司开展数据脱敏脱密，并运用区块链、北斗鉴权码和多方安全计算等先进技术，做到数据“可用不可见”，守住了安全底线。同时，将数据沙箱、数据保险箱等数据安全技术产品运用于实践，数据流通过程中运用隐私计算技术全程加密，创新数据流通智能合约化管理。

如何监管数字经济中的众多主体，也是一大难题。如果监管不到位，就不可能有健康的数据要素流通与交易。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顺德探索出由政数部门牵头，政府、企业、社会多方协同治理的模式，强化分行业监管和跨行业协同监管，让各相关主体各司其职，充分发挥市场机制的推动作用。

“打通五大难点环节，相当于完成了一次数据要素市场化全流程配置。这是对政数部门制度创新的一次实践和验证。”何海洋说，依托海量原材料，顺德深入开展数据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探索实践，推动数据在安全可信的环境下有序流动、高效配置与融合应用，充分发挥其基础资源作用和创新引擎作用，促进海量数据从静态资产向动态资源转变，为实体经济注入澎湃动能。

“佛山市和顺德区的发展思路和高效布局，为广东省数据要素市场化改革作出了重要贡献。”广东省政务服务数据管理局局长杨鹏飞说。在中国工程院院士蒋昌俊看来，顺德的探索对于破除阻碍数据要素自由流通的体制机制障碍、加快培育区域数据要素市场、加速推动数字经济创新发展都具有重要的示范意义。

高效赋能实体经济

数据要素赋能实体经济是大势所趋。“作为制造业大区，我们认识到制造业发展正从初级生产要素投入为主向依托高层次生产要素为主转变，数据要素已成为制造业创新发展的基石。”顺德区委副书记吴磊说。

随着数字经济浪潮席卷而来，不少制造业企业加快了数字化转型步伐，相关专业人才也拥有越来越宽广的舞台。“以前人家觉得我们就是修电脑的，自身也感觉只是做辅助服务的。现在大力发展数字经济，我们的角色和以往不同了。通过挖掘数据，建立数学模型，我们参与到公司的决策中来，正从配角走向前台，在公司信息化转型中发挥参谋作用。”广东联塑科技实业有限公司信息化负责人王凌飞自信满满地说。

“我们发现很多企业对数字化转型有着强烈的渴望，但面对企业在生产运营中积累的大量数据，却不知如何使用和交易，无法发挥其更大价值。”广东美云智数科技有限公司营销中心副总经理江宝仁告诉记者，作为顺德首批数据经纪人，公司希望能从海量市场需求中找到互相匹配的交易双方，更好地挖掘数据价值。

顺德是制造业大区，万亿元级工业产值背后，仍有无穷的数据资产等待开发。“广东顺威股份是一家风叶制造商，多年来，公司积累了大量风叶实验与制造数据，我们期待这些数据能得到挖掘，确权、定价后入市流通，发挥其更大作用，为更多企业提供参考。”公司科技管理部经理吴思铭说。

在美的微波炉工厂内，看不见的数据在电缆中飞快运转，车间在“智慧大脑”指挥下有序生产。同美的一样，如今大批企业已开启数智化转型之路。海量可流通的数据产品，将直接推动顺德制造业转型升级。

作为大数据产业运营机构，广东美云智数科技有限公司是美的集团数字化转型的“尖刀连”，其打造的美的数据库已经建成，还广泛对外输出数据产业服务项目。美云智数共享云互联网数据产品总监陈燕贞告诉记者，“数据只是初级‘原材料’，需要开发挖掘，但很多企业不具备数据开发能力，因此我们的市场空间比较大”。

但同时，记者调研发现，不少企业对数据要素在企业发展中的重要作用理解不深，甚至没有数据概念。有的企业虽有强烈的数据需求，但不清楚如何获取。还有企业不了解自己生产经营过程中的哪些数据可以分享，也不知该如何加工分享。

对此，专家建议，当务之急是推动三方面平台建设。首先是成立数据要素产业协会，形成定期的线下交流机制，开展数据要素流通培训，培育企业运用数据的意识和能力。其次，建立数据要素供需对接平台，借助各行业协会和政府已有平台，增加数据供需栏目，广泛收集各行业企业数据供需意向，推动数据产品生产。此外，还要打造数据要素产业基地，加快引进和培育一批数据要素市场化服务机构，构建完善数据要素市场生态体系。

今年8月份，佛山市数据要素流通产业联盟正式成立，超过500家企业、高校、科研单位等组成产业联盟，联合推动意向合作金额超百亿元，助力佛山数字经济产业发展。“我们将探索更多数据要素使用场景，将制造业作为发展数字经济的主战场。”何海洋说。

“以数据要素市场化全流程改革实践探索为起点，顺德将进一步深化全流程改革，通过数据流通、数字赋能，让海量数据产生裂变，加快推动数字产业化、推进产业数字化转型，形成可复制、可推广的制度机制，为数字赋能实体经济发展提供‘顺德经验’。”吴磊说。 （记者 张建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