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笔者初访日本，曾发表过一篇题为《谈谈日本的新闻教育》的文章(见《新闻大学》总第3期)。转眼15年过去了，这个新闻大国的面貌理所当然又有一些变化。笔者于今春再度访日，借机对其新闻教育的变迁和现状略作考察，写成此文，谨供国内同行参考。

　　一、概况

　　从大处着眼，日本的新闻教育事业依然发达，这一点没有变；其总体结构也几乎没有变。要说有什么明显的变化，那就是比15年前更发达、更繁荣了。

　　在日本，对新闻教育的理解通常有三个层面：即：(1)专门教育，(2)普及教育，(3)职业训练。试分述如下。

　　首先，看一下专门教育，即以培养新闻工作者为主要目标的高等教育。三个层面中，这是相对最不发达的。在日本全国500多所大学中①，设立新闻院、系、专业的，只有27所，约占1/20。②据统计美国为700多所③，中国为60多所④。固然，与中国相比，由于日本的人口约为中国的1/10，这个数字亦不算小；但与美国相比，则差距还是十分悬殊的。其主要原因在于，日美两国在职业训练层面上的观念和机制不同：前者依赖传媒，而后者倚重学校。从历时性变化看，日本高校中新闻院系专业的设置数目，走过了一条“之”形道路。如表1所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40年代后半期，是一个大发展阶段。其背景是，在美国占领当局的示意下对“美国模式”的照搬；可是，日本的国情毕竟不同于美国，这就导致了50—70年代的缓行；进入80年代后，再次出现迅速增长的势头——这主要是信息化潮流推动的结果，即属于自主性发展。看来，这是一个方兴未艾的趋向。

　　与此同时，必须指出另一个重要的动向，即“新闻”概念的扩大化。既然新闻教育机构的兴盛依托于信息化的洪流大潮，则广义的信息教育也就必然地、势不可挡地渗入了传统的新闻教育内容。有关具体课程的设置、构成等状况，将详述于后。这里仅观察一下各院系专业的名称，就不难看出这一从“新闻”到“信息”的大趋势。在上述27个教育机构中，至今仍以“新闻”命名的，仅有4个；甚至一贯流行的“大众传播”称谓也只有6个；而挂起“信息·传播”招牌的最多，达9个，并呈越来越多之势(参见表2)。⑤

　　尤可注意的是，日本始终没有出现过“新闻学院”。仅有的两个学院级机构，一称“信息学院”(文教)，一称“传播学院”(东京经济)。⑥在这类学院中，传统意义上的新闻学科也好，大众传播学科也好，自然都只是广义(社会)信息(传播)学科的组成部分之一。以东京经济大学传播学院为例，它下设“个人与共同体”、“组织与产业”、“异文化”三个系，分别展开有关“家庭、社区等传播”、“企业、社团、行政机构等传播”、“宗教、语言等异文化之间传播”的研究和教育，这就完全打破了历来的构架，不再以具体传播学科而是以社会活动领域作为划分、确定培养目标类型的基准。正如该学院创立宗旨所指出，在信息化社会中，一切领域都迫切需要信息和传播的专家。为此，培养大批信息和传播的“通才”，就成了高等教育的一个重点和方向。⑦其次，再看普及教育，更能进一步体会上述信息化的强烈冲击和影响。由于篇幅限制，这里略去中小学校，而只谈新闻知识在高校中的普及状况。与专门教育相比，这个层面显得格外热闹。500多所大学中，开设相关课程的，现有140多所，比7O年代初的30多所，翻了两番。⑧同期，课程数也从300多门迅速攀升为1500多门。⑨有趣的是，这些课程名称所使用的关键词的变迁，也从一个侧面显示了“新闻”从狭义向广义即“大众传播”乃至“信息·传媒”扩展的轨迹(参见表3)。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传统新闻学科的消失。事实上，“新闻”、“传媒”及“报纸”、“广电”等微观性、操作性课程也在不断增加，只是速度相对慢一些。但无论如何，在讲授宏观性、理论性课程时，从“大众传播”及至“信息传播”的高度来把握“新闻”和各种“传播”现象，确已成为主流。

　　概而言之，在整个社会急速信息化(导致各行各业都空前急迫地需要新闻和传播知识)的条件下，普及教育得天独厚地呈现一派繁荣景象。

　　最后，从职业训练层面看，则可以发现日本新闻教育机制的最大特点——新闻(大众传播)工作者的培养或者说最后造就，主要靠传媒自身(而非学校)，即传媒仍采取“师傅带徒弟”的传统方式，对年轻职员进行系统的以实务为主的职业训练。与此相关联，在每年面向社会的公开招聘中，传媒一贯不特别青眯新闻院系专业的毕业生(如前所述，由此而造成专门教育的相对滞后)。其原因何在？笔者在1981年《谈谈》一文中作过论述：一是传媒工作需要各个领域的专门人才，对此新闻院系专业难以满足；二是传媒大多拥有足够的实务培训能力，而无需学校操心(亦因此，无论专门教育还是普及教育的内容，均以理论为主)；三是作为日本式企业的传媒，非常重视培养职员的“爱社意识”，而学校对这种做法一般持批判态度，为此传媒也必须开展自己的“再教育”活动。

　　总的来说，上述状况一直延续至今。最近有一种看法，认为传媒一方的教育机能有所弱化，从而对学校一方(包括专门教育和普及教育)的期望值相应增大，但尚无根本性变化。就现状而言，整个传媒界中，新闻类毕业生仍只占少数⑩，但可以肯定并值得注意的是，由于上述普及教育的发达，进入传媒的各类毕业生中拥有一定的新闻相关知识的越来越多了，这自然受到传媒的欢迎。也许更准确的说法是，学校实施“通才”教育的方针，正是为了更好地适应包括传媒在内的用人单位的需求。

二、上智模式

　　以上，是全景式的勾勒。接下来，拟通过个案分析，获得对细部的了解。

　　在日本高校现有的20多个新闻院系专业中，创建于1932年的上智(SOPHLA)大学新闻系，是最古老的新闻教育机构之一。比它再早的，唯有成立于1929年的东京大学新闻研究所(1949年由室改所，1992年更名为社会信息研究所)。但一般认为，上智偏重教育，东大偏重研究，因此可以说，上智的办学模式，具有充分的代表性。

　　综观“上智模式”有以下特点⑾：

　　一、教育宗旨——由“窄”变“宽”

　　早年，上智与其他新闻院系专业一样，曾经以“培养记者(及编辑)”为唯一目标。如今，适应信息化形势的需要，改为培养“理论与实务并重”的通用型人才。强调即使不进传媒，也要成为“富有良知的社会一员”。

　　二、课程体系——专博结合/教学相长

　　与上述思路相配合，上智的课程设置比较合理、灵活，请参阅表4，四个学年中，一共有三套课程：必修课、必修选择课(分为A、B、C三个系列，每个系列至少选一门)、任意选择课。专业课程数计32门、约140个学分，要求从中最少修满96个学分；公共课程数除必修课(外语、体育、人类学)的16个学分之外，还要求在全校公共选择课中修满24个学分。也就是说，总计取得136个学分的学生，就可以毕业了。如表4所示，这一体系既力图避免各门课程在横向上的重复，又考虑到尽量保持各个学年在纵向上的连贯。另外，有一门贯穿后三个学年的所谓“研讨”课，很值得一提。其具体做法是，让每个教师带领约10名学生(由学生根据本人志趣、教师专长等自由选择、决定)，开展从小组讨论、实习、个别答疑直至毕业论文指导等活动。这也可称是一种“导师制”，虽然只算1个学分，却大有益于教学相长、以及师生关系的密切化。

　　三、人员结构——精干和高效

　　上智的一个突出优点是，人员极其精干。这所诞生于1913年、具有教会背景的私立大学，现有在校学生总数超过10000人，而专职教师仅约500人，另有兼职教师约400人，职员约300人，共计约1200人。与此相联系，新闻系每年招生约70人，在系学生总数约300人；现有专职教师8人(其中教授7人，讲师1人)，兼职教师7人(主要聘自传媒，担任实务、操作性课程)职员2人，共计17人。

　　四、毕业出路——桃李三千/传媒近半

　　据统计，建系65年来，上智大学新闻系大约培养了近3000名毕业生，其中约一半在传媒任职，成为业务骨干或行政要员的也不在少数。这说明，其竞争力还是比较强的⑿。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在前述日本特有的“传媒重实务、学校重理论”的大气候下，专门教育机构的作用比较有限，即如上智这样老资格的院系专业，也不能例外。但尽管如此，它的若干经验，对我们仍不乏参考意义。

　　扩而言之，从整个日本新闻教育事业的沿革、布局、机制和动向中，我们也可以得到一些启迪。无论15年前或现时，相信都是如此。(参见表4)

　　注释：

　　①日本集英社编：《日本数据》1995年版，57页。这是指四年制大学，另有500多所短期大学，未列入考察范围。

　　②日本大众传播学会编：《大众传播学研究》第43期，三岭书房1993年版，84页。其数据为26所，加上1995年成立的东京经济大学传播学院，达27所。日本的大学建制为学部、学科、专攻，大体相当于中国的学院、系、专业。

　　③日本东京经济大学编：《传播学院简介》1995年版，5页。

　　④中国新闻年鉴杂志社编：《中国新闻年鉴》1995年版，49页。

　　⑤同②。略有特殊性的是，东京大学和庆应大学的研究所不招收本科生，只培养研修生和研究生。

　　⑥据称，最近群马大学又创办了一个“社会信息学院”，见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主办：《国际新闻界》1997年第4期，67页。详况待考。

　　⑦同③

　　⑧田村纪雄、林利隆编：《新闻学入门》世界思想社1993年版，11页。

　　⑨日本综合新闻事业研究所编：《综合新闻事业研究》第121、133期，东京社1987、1990年版。

　　⑩笔者在《谈谈》一文中抽样调查的结果表明，现职新闻工作者中具有新闻本科学历的人数比例仅占6%。见复旦大学新闻系主编：《新闻大学》总第3期，67页。

　　⑾主要参考资料来源于《上智大学简介》1997年版等，以及上智大学新闻系主任(学科长)铃木雅华教授在接受笔者访谈中的介绍。

　　⑿据统计，日本传媒界从业人员数，仅就报业和广电业而言，约11万人，加上出版业约5万人、广告业约9万人，共计约25万人。其中，新闻院系专业毕业生估计不会超过2万人。见藤竹晓、山本明编：《图说日本的大众传播》日本广播出版协会1994年版，58页、133页；电通编：《信息媒介白皮书》1996年版，16页、16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