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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访北京邮电大学阚凯力教授

 

　　前言

　　他是中国改革开放后第一位赴美国斯坦福大学的中国留学生。他是一家三代海外游学后回国效力的爱国者。
 
 
 
他是一位满怀爱国主义情操与对通信行业忧患意识的资深专家，也是一位不断对电信运营商投出“投枪与匕首”的“鲁迅”式人物。国内的通信产业在突飞猛进发展的同时，现有的运营商体制、产业的前景与变革，也都已经成为长期、反复关注与探讨的焦点。阚凯力教授，这位通信行业内倍受争议的人物，始终处在这一焦点的中心。出于对产业的忧患意识与一颗拳拳爱国之心，以其高深的学术背景与丰富的业务经验，不断向发展中的各种不合理现象发难。他的“敢说”、他的观点、他的词锋激烈，令其本人甚至被称作“阚大炮”。8月11日下午，在卓望公司北京办事处总经理蔡亮华先生的引荐下我有幸采访了他。第一眼见到阚教授觉得他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他穿一件黑色T恤，一条运动短裤，一双运动鞋，腋下夹一个皮包，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好像刚从运动场上出来的样子，笑呵呵地走近我们寒暄。他的办公室有些凌乱，他说平时都是他的学生来这里，所以没人收拾。他很有几分幽默，我提出给他拍照的时候，他马上说，我要戴上眼镜，并且只照上半身，保持我的“官方形象”。他非常有长者的宽厚，我们的访谈开始后他体贴地问速记员：会打我那个“阚”字吗？说到他所熟悉的这些行业话题，他时而激昂，时而调侃，一口地道的北京话，带给我的是强烈的感染力和亲切。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现在我把他的主要观点归纳如下，供大家参考。

　　一、向“信息服务提供商”转型是“望梅止渴”

　　阚教授认为，中国移动利用自身的强大实力打垮中国联通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因为联通公司对中国移动而言没有任何必然的优势，再加上联通公司自己的GSM和CDMA二个网“左手打右手”，已经使它从根本上失去了与中国移动进行有效竞争的可能。同时，移动通信旁路固网运营商的语音业务也是必然的，因为手机通信的对象是个人而不是地点，这是固话所不具备的“个人通信”特征。正因为中国移动在我国电信市场上缺乏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所以最近才有可能“一家独秀”，占据了如此有利的地位。

　　但是，移动通信要在根本上取代固话是不可能的。这首先是因为，市话用户线使固定市话网像自来水公司一样，具有天然垄断性。到目前为止，全世界都没有找到打破市话网垄断的有效途径。其次，因为市话网拥有通达千家万户的有线接入，它在采用光纤后将具有无穷大的带宽，这是无线通信系统无论如何不可能做到的。因此，虽然移动通信在语音等窄带业务上比固网具有明显的优势，但是随着宽带业务的发展并最终占据主导地位，其优势将逐步消失，并最后败在固网运营商的手下。

　　对于中国移动从“移动通信专家”转向“移动信息专家”，阚教授认为这与中国电信提出向“综合信息服务提供商”转型一样，是完全不现实的，连提出者自己也未必相信，不过是“望梅止渴”为了鼓舞员工的“士气”而已。运营商希望通过转型提供信息服务，但用户只要上了因特网，就完全可以自己选择最好的服务。这时，运营商做搜索不如百度、Google；做门户，又做不过新浪、搜狐、雅虎；经营电子商务、无线支付，又不如淘宝、阿里巴巴、e-Bay。因此，最后只能还是依靠自己唯一优势的物理网，成为带宽提供商和接入提供商。今年年初，英国电信（BT）已经这样作了，全世界的电信运营商最后也只能走这条路。

　　二、“阚氏三定律”诠释电信业基本规律

　　对于各大电信运营商在转型当中都十分重视发展数据业务的问题，阚教授向我介绍了他在学校讲课中讲到的三条基本规律，并开玩笑称之为“阚氏三定律”：

　　第一个是“比特价值反比”定律，即：在通信系统中，比特率越低的业务每比特的价值越高。例如，以前发电报每个字一毛钱；手机短信最高70字，1000多比特要一毛钱；话音是每秒钟64K比特，每分钟3.6兆，最低也得1毛钱；将来如果开展手机视频等流媒体应用，一个视频点播至少每秒几百K，甚至上兆，每分钟有多少比特？又能收多少钱？所以，越是传输速率高的业务，每个比特的价值就越低，收入也就越低。这是因为人脑是世界上最高明的信息压缩系统，电报或短信已经通过人脑把最核心的信息提取出来并高度压缩了，所以每个比特具有最高的信息量，消费者也就愿意为其花费最高的价格。到了视频业务，绝大多数比特所承载的信息仅仅是“锦上添花”，甚至是“画蛇添足”，对接收者所提供的信息量很少，所以消费者当然不愿意为之花太多的钱了。但是从成本看，可以认为基本上与比特率成正比。所以，比特率高的业务就必然不如比特率低的业务赚钱。例如，短信的利润率比话音要高很多，是移动运营商利润率最高的业务。若单纯追求利润率的话，精明的经营商就只作短信。无论一个人多么能发短信，一天也“按”不出多少个64K。用昂贵而有限的无线带宽作视频业务，必然导致严重亏损。

　　第二定律是通信产业“边际成本为零”。阚教授认为，电信网络的固定成本很高，可变成本很小，边际成本自然也就趋近于零。换句话说，电信网络一旦建成，无论有没有业务、无论业务量大小，其成本是基本不变的。经济学中有一个十分有名的定律，就是企业实现利润最大化的条件是边际收入等于边际成本。按照这个定律，因为电信行业的边际成本为零，运营商为了实现利润的最大化，打价格战时就必然会把电信资费降到零。这一特征是电信行业与生产制造业的根本区别，它从理论高度解释了为什么如今电信行业的价格战会打得如此“惨烈”。

　　第三定律叫做“电信网络的二维成本”，指的是电信网络的成本由二部分构成：用户独占资源的成本和用户共享资源的成本。用户独占资源的成本只与用户数量相关，而与业务量无关；而用户共享资源的成本只与业务量相关，而与用户数量无关。例如，固定市话网主要由用户独占资源构成，而移动网络则由用户共享资源构成。因此，市话网的成本主要由用户数量决定，基本上与业务量无关，甚至可以认为每分钟通话的成本为零。所以，固定市话网绝对不能取消月租费，而通话费可以逐步减少，向完全免除通话费的包月制过渡。与此相反，移动通信网络的成本由业务量决定，而与用户数量无关。所以，移动通信运营商完全可以取消月租费，完全靠通信业务量取得收入。

　　三、无线城市将对移动运营商带来“灭顶之灾”

　　阚教授一直以来非常推崇“无线城市”的概念，也就是采用WiMAX、Wi-Fi等成本很低的无线接入技术，结合Skype等VoIP技术来颠覆传统的电信运营模式。阚教授举例说，原邮电部的一位副部长说过，面临Skype这样的网络电话，电信运营商只有两条出路，一个是“自杀”，一个是“他杀”，反正是死定了。为什么Wi-Fi和WiMAX可以这样便宜？阚教授认为，这是因特网IP技术的本质所决定的。因特网的本质是“Of the people, by the people, for the people”，“众人拾柴火焰高”，一切由TCP/IP协议自行组织，没有电信运营商的位置，从根本上摒弃了原有的模式。因此，Wi-Fi和WiMAX只需要负责物理层和连接层，不需要上面直到应用层的各种管理和计费系统，这些功能都由因特网上各种各样的服务提供商自己负责了。所以，Wi-Fi和WiMAX的低成本和带宽是移动运营商所采用的技术永远无法比拟的。现在，无线城市已经成为一种世界性的趋势，都是市政当局自己搞的，被称为城市的“第五公用基础设施”。现在全世界有400多个城市已经实现或正在实现无线宽带覆盖，连台北都在二年前实现了。我国的电信监管部门为了保护运营商的利益，一直对此按兵不动，但是能够挡得住吗？绝对不可能。阚教授预计，我国的主要城市大约需要5到10年实现无线宽带覆盖，在上面再运行免费的Skype网络电话，固网运营商至少还可以提供自己的带宽和有线接入，作为成千上万个Wi-Fi基站的连接，而移动运营商还有什么可以卖？可以说是面临真正的“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