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奇平:罗马帝国是小的
来源:硅谷动力 更新时间:2012-04-14

 

 肖森舟赚钱的秘诀其实很简单。

  大多数商家在网上卖茶,都是论斤来卖。肖森舟觉得,论斤来卖,价格过于透明,容易在价格战中,把自己的优势比没了。他别出心裁地想出论套来卖的点子。一斤茶叶分成了七十二套,每套茶叶是一个品种。

  论斤卖产论套卖,价格差不多。但肖森舟的卖法,居然使销售直线上升,摆脱了同行的价格战纠缠。肖森舟进一步琢磨,发现了另一个改进之处:如果不硬性凑齐七十二套,结果会怎样?他赌了一把,在网上推出一元一包的茶。果然不出所料,几乎所有买家都一次买几十包,每包都不重样。

  这证明了肖森舟发现的“所以然”:消费者的心思,并没放在价格上,而是需要“小批量、多品种”。消费者内心希望进行口味比较,但很少有机会一杯换一杯地品尝不同的茶。而在网上,经营一百种茶的成本,与经营一种茶的成本,差不了多少。肖森舟要做的,只不过是把品种加多,把批量变小。

  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商业革命——从“单一品种、大规模”,向“小批量、多品种”的转变——就在意大利、德国、日本,江浙、广东、台湾无数肖森舟们的简单思路中产生了。

  如果一个国家,按照肖森舟式的思路——“小批量、多品种”的长尾战略——发展,那会出现什么景象呢?会出现一种我称之为“国家范围经济”的新型崛起之路。国家范围经济的特点是由中小企业形成国家竞争优势。也就是中国经济的江浙化、广东化。它强调“小的是好的”。我把这条路归结为:罗马帝国是小的。中国范围经济的崛起,万事具备,只差一样“东风”:信息化。

  罗马帝国与中小企业

  在大国崛起的道路上,有一个奇异的现象:俄罗斯人和美国人,都曾声称是自己是古罗马帝国的前世今身。如果说,1472年东罗马帝国末代公主嫁入俄国,首都莫斯科号称“第三罗马”,俄罗斯国旗以罗马双头鹰为标志,还算与罗马帝国有点渊源,那么,美国国父崇尚古罗马,美国新保守主义者鼓动建立古罗马那样的新帝国,最多只能算是一种精神追求。罗马帝国的精神,被错误地理解为以大欺小。如果我们承认大国崛起不可能靠军事长久维持,必然要把目光投到经济上。然而,据我“考证”,真正的罗马帝国,并没有什么类似“500强”的大企业,充其量是由一些中小企业构成的。:)

  这很滑稽,但却是事实:罗马帝国是小的。在经济上,罗马从来是建立在中小企业基础上的。古代如此,近代如此,当代还是如此。

  在《联邦党人文集》中,我们读到:“迦太基虽然是一个商业共和国,在那场以其自身灭亡而结束的战争中,却是侵略者。汉尼拔在斯奇庇奥在迦太基领土上把他打败,并且征服那个国家以前,曾率领军队直捣意大利心脏,兵临罗马城下。”对照另一本古罗马史,我却发现一段有趣描写:“最为令人感叹的是,在市民的紧张状态中,罗马的商人却在拍卖城外汉尼拔的营地。他们认为汉尼拔早晚都会退兵,拥有那片土地的商人们当然不会错过这个重要的商机。”古罗马“中小企业”临危不惧,重视市场营销的精神,跃然纸上。

  近代的威尼斯商人,显然继承这种智勇双全的商业传统。在据说是冒名顶替培根的莎士比亚的笔下,威尼斯商人安东尼奥和犹太高利贷者夏洛克之间,围绕着“一磅肉”的问题,展开了惊人动魄的斗争。据有关分析,它还代表着资产阶级思想和封建思想之间的冲突。

  当资产阶级思想获得全胜之后,当代的意大利,变成了“中小企业王国”。联系到历史,一点也不令人奇怪。意大利恐怕是世界上少有的几个这种特色的国家:靠中小企业对抗五百强企业,战而胜之,而且胜者并不想成为大企业。他们把“小的是好的”理解为:只想当世界冠军,不想当大企业。就象江浙的指甲钳大王、手缝针大王一样。在意大利,罗马帝国(不是真正的帝国,而是借代“崛起的大国”)嫡传的前世今身,不是“第三罗马”,而是“第三意大利”,即长期由意大利共产党执政的蒙第勒地区。意大利在当代经济中的重新崛起,主要是靠“第三意大利”创造的经济奇迹,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超过英国和德国。

  中国与“第三意大利”的神似之处

  “第三意大利”(蒙第勒省、蒙第勒工业区)的地位,有点象江浙、广东在中国的地位,是全国经济增长的发动机。意大利不是不想靠五百强企业做大做强,而是大企业实在不争气,象样的大企业只有两个,其中菲亚特还是做“小”汽车的。无心插柳柳成荫,社会主义政党在意大利左右着全国最大的商会,从而控制了中小企业,创造了真正的国家竞争优势。意大利共产党在“第三意大利”的成功经验,我把它概括为:“中小企业”+“社会化服务体系”。在今天,这一模式已经发展到信息化阶段。

  为什么在别的国家,都是大企业战胜中小企业,而在意大利和中国,有可能是中小企业战胜大企业呢?意大利生产活动部部长马尔扎诺指出了其中相同的背景: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两个大的场景:一个是“小企业和大网络”,另一个是“一体化的大企业”。有了信息和通信技术这个有效杠杆,中小企业相对于大企业所处的不利地位,定会有所改善。

  马尔扎诺还道出其中的所以然在于:“一般地说,企业规模越大,协调成本也就越高。当中小企业专业区内交易成本低于大企业内部的协调成本时,小企业的优势就会大于大企业。”

  没有比中国更象意大利的了:意大利小规模企业比重高于德国10%,法国20%,英国25%,中小企业占工业部门就业人口的85%,占全国出口的一半以上。中国中小企业占99.8%,比意大利还高。中小企业占全部企业就业人口的75%以上,占全国出口的60%。一旦有了大网络(服务体系),国家能量将象火山一样爆发。

  在温州,旺明公司投资十几万建立了一个叫“温州烟具协会”的行业网站,一下就把温州90%的烟具商整合起来,扭转了面对欧洲的不利形势。阿里巴巴最受欢迎的功能是“中国供应商”平台,把难做的生意变得不再难做。这一切,都在构成信息化的社会服务体系,使集群协调成本,低于大企业内部协调成本,从而使小的成为好的。作为结果,正如马云指出的:未来的商业世界是一个小型的世界,现在像恐龙一般庞大的企业将会被肢解。

  这条路子,在经济学中叫范围经济,在商业理论中叫长尾战略。它的核心特征是“品种越多,成本越低”。在这里,品种不再是指肖森舟一家经营的茶叶品种,而是一国经营的“品种”。当中国出现大量由品种繁多、批量不大、排位领先的中小企业形成的产业集群,

  一个集群顶一个五百强企业时,大国崛起就水到渠成了。

  下一个伟大国家,将建立在信息化的中小企业基础之上。所以说,罗马帝国是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