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奇平:为什么后现代对IT重要
来源:中国计算机用户 更新时间:2012-04-14

 
 
 
经济和技术不可能孤立于人类思想主流而发展,IT只有吸收和融入人类思想主流,路子才能越走越宽。

我女儿养了两只兔子,一只大,一只小。我拿出一片菜叶放在中间,她们马上嘴对嘴撕扯着你争我夺。这时我试验把一片更大的菜叶罩在她们头顶,甚至遮住她们的眼睛来回晃动,她们全然不顾,仍然只是拼命撕扯嘴边的菜。此时如果有一只聪明的兔子,放开一步,舍掉嘴边那块小一点的,扬头就可以吃到更大的一片。人生也差不多是这样。

观察IT这一行,赚的钱虽然不少,但活得轻松的不多。接触IT十多年来,我有一种感受。我认为后现代对于搞IT和IT应用的人来说,是一种生存境界。达不到这样一种境界,就会斤斤计较于眼前,活得紧张、局促而被动;一旦进入了这种境界,则会天地宽阔,活得更加从容自如。所以务实惯了的人,需要偷得浮生半日闲,来悟悟虚,悟悟道,也就是抬头看看路,说不定意想不到的机会和钱就在另一个方向等着呢。


风起于青萍之末

说明后现代是什么,也许太抽象。我举一个具体的例子。

假设你重新回到2000年,在纳斯达克指数崩盘于前,IT业人心惶惶于后,充满不确定性的条件下,你有没有可能找到一条正确的思维路径,发现我们现在已经看清的那些事:游戏、短信、彩铃、搜索引擎、动漫……?

从事后诸葛亮角度看,游戏、短信、彩铃、搜索引擎、动漫……这一切都是一目了然的,人人皆知。问题是让你回到从前,当一回事前的诸葛亮。要想看清就非常困难。

没有一定的境界,下一次遇事还是和以前一样。久而久之,就会产生一种“人算不如天算”的失败心态。事实上,天算并不神秘,方法论是有的。后现代本质上就是一种“天算”。它根据从现代到后现代转变的长期趋势和全局趋势,从风起青萍之末中,从已有事物中,“虚虚”地把握出未来的蛛丝马迹。

就拿体验经济来说,它是对2000年IT失败的一种“天算式”的反思。当年人们都是从理性化的思路总结纳斯达克崩盘,认为未来业务将是更加理性型的。但后现代指向的大方向,却是相反的感性型。游戏是感性的、短信是感性的、彩铃是感性的、动漫是感性的、视频是感性的……这是谁也没想到的。

实践证明了体验经济理论的预见性。体验经济虽然不能具体预测出游戏、短信、彩铃、搜索引擎、动漫这样的细节,但它明确无误地告诉人们:未来兴起的流行业务,一定具有“感性化”这一根本特征,而与以往的理性型业务不同。这是后现代思考方法的实际成功应用。

后现代甚至不是一种未来预测,它就是把握现实已存在的东西。记得我见托夫勒时,第一句就把马屁拍到蹄子上。我说:您是伟大的未来学家。这不过是一句非常普通而正确的话。谁知托夫勒脸一沉,说:尼葛罗庞蒂才是未来学家呢。他说尼葛罗庞蒂这个名字时,带着不屑,显然,托夫勒在当时语境下把“未来学家”用作了贬义词。这令我大为吃惊。

托夫勒后来跟我解释说,他只是个记者,从不象尼葛罗庞蒂那样去谈现实没有、未来才发生的事情。我辩解说,第三次浪潮不都是未来才发生的事吗。托夫勒纠正说,我写的《第三次浪潮》,没有一件事不是已发生的。

我越琢磨越有道理。托夫勒的未来学功夫在于,在一大片已长出、而别人还没有看出区别的苗中,早早发现哪一棵将长成大树,哪些只不过是小草。它把所有能长成大树的小苗归到一起,名之为“第三次浪潮”。在2000年的时候,陈天桥就是这样的苗。他不是未来才出现的,是记者眼皮底下一直存在着的。问题不在于陈天桥本身,而在于我们的眼光。


信息化的“用”与“体”

当你用后现代的眼光审视现实时,就会发现,IT不是同样绿色的一大片,而是有深有浅,有生机勃勃有老之将死,有陈天桥们也有先烈们……但一开始,它们确实看上去都一个样。如何区分呢?从根本上说,要区分现代性和后现代性这两个大的范畴。由世界观和方法论的不同,带来看问题角度的不同。

举个例子,把信息化说成是“信息技术的应用”对吗?从现代性角度看,是对的;从后现代性角度看,是不全面的。这是两个不同的境界。比如张之洞主张,“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这就相当于上一代的“IT应用”。说的是第二次浪潮的技术,在第一次浪潮制度下的应用。

但把历史放大到50年尺度一看,就显出局限了。因为中国的问题,是要搞工业化,任何不以工业化为体的模式,都行不通,走不远。强调IT应用本身没有错,而且非常符合国情。但是从面向未来角度讲,要站得更高,要站在全球化角度看问题,它的局限是明显的。因为IT应用把解决问题的关键,放在“用”,而不是“体”上,回避了要不要质变(即体变)的问题,回避了要不要以信息化为体的问题。

表现在解决方案上,不同的指导思想,能取得的效益就会不同。比如定位在职能应用,它的绩效曲线的导数,与定位于再造、转型的绩效曲线的导数,斜率方向是相反的。斜率符号相反,是质的不同,体的不同,而不是用的不同。

当然可以勉强解说,应用也可以包括体制变革、质变意义上的“应用”,但这种说法更多是诡辩,不解决实质问题。当然不是说,只有质变才是好的。条件不具备,不能妄谈质变和革命。而是提醒人们,要区分质变和量变两种情况,不把二者混淆。否则,看草地又是一样绿了,从这里看不出未来是什么,只好“人算不如天算”。


洞穴错觉

后现代思想,代表人类经过传统工业化(也就是现代性)后思想的质变。无论在世界观还是方法论上,与传统观念都有质的区别。在世界观上,要求从笛卡尔心物二元对立的理性认识论,转向后现代心物一元的感性实践论;在方法论上,从黑格尔式的与大规模制造对应的形而上学,转向后现代多元分布、个性化的方法取向。而IT实践中科技与文化的融合、感性体验的潮流和个性化的兴起等,只不过是这一总的潮流浮在现象上的苗头。

其实,后现代思想就是IT本身特有的看问题的角度,并不外在于IT这种先进生产力。只不过大家脑子里充满了传统工业化那一套,反而觉得自己脑子不是自己的了。这是培根指出的现代化转型期人们特有的洞穴错觉。

如果我们只是沿着20世纪方向往后看,我们不需要后现代;但如果沿着21世纪的方向往前看,我们十分需要它。目前,后现代的思想在人类思想的各个领域,已经得到充分发展,只有经济和技术领域除外。

经济和技术依赖于在传统工业化中取得的非凡成功,更有资本抵触新思想和变革,导致实践很前卫,理论很保守,理论滞后于实践的现象。但历史经验表明,经济和技术不可能孤立于人类思想主流而发展,IT只有吸收和融入人类思想主流,路子才能越走越宽。否则,就会发现实践中“反常”的、解释不清的新东西越来越多。

返回来观察那两只兔子的洞穴之见。她们非常“务实”地争夺嘴边的那一片菜叶,光注意到了叶长和叶宽这两维的竞争信息,忽视了高这个维度上的信息。由于它们脑子里少了一根弦,竟会对头顶罩到眼睛上的菜叶视而不见。在数字化时代生存,我们脑子里需要多出“后现代”这根弦,才能看出更多与自主命运有关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