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院邬贺铨院士漫谈互联网创新
来源:腾讯 更新时间:2012-04-14

  2008年7月1日上午10时,我国著名光纤传送网与宽带信息网专家、中国工程院副院长、电信科学技术研究院原副院长兼总工程师邬贺铨院士做客腾讯网,向网友介绍了互联网发展历程,分享了互联网应当如何创新的观点及我国三网融合的前景畅想。在访谈中邬贺铨院士介绍说,现在,中央领导充分肯定了网络的作用,网络媒体已成为一种很重要的影响力。我们现在正好赶上了互联网的一个转折阶段,这是挑战,也是机遇。

以下为此次访谈实录:

郭桐兴:各位观众,大家上午好!欢迎大家来到院士访谈,今天是我们院士访谈开播两周年的纪念日。两年前,承蒙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院各位领导及各位院士、科技界的老前辈对我们这个栏目给予了大力支持,在此我们向支持我们院士访谈栏目的各位嘉宾及领导表示衷心的谢意。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请到了中国工程院副院长,电信科学技术研究院原副院长、总工程师,国家信息化专家咨询委员会副主任,信息产业部通信科技委顾问,中国通信学会副理事长,中国电子协会副理事长,中国通信标准化协会副理事长,国家973计划专家顾问组成员,中国下一代互联网示范工程专家委员会主任,邬贺铨院士。邬院长您好。

邬贺铨:你好,大家好。

郭桐兴:感谢您来到院士访谈栏目,今天我们想请您就互联网创新这样一个话题谈一谈的看法和观点。首先我们想请您介绍一下互联网是在什么社会背景情况下出现的?

邬贺铨:1969年,那个时候应该说还是冷战时期,当时包括美国、苏联和中国都已经有了原子弹能力,美国传统的过去的电信网是个等级制,首都是最顶级为大的中心,接下来是省中心、省会中心然后到底下,是个多级的,那时候中国是五级吧。这样的电信网看上去很清楚,但是有一个问题,一旦中心被打击以后,可能整个网络就容易瘫痪。所以在有核打击出现以来,美国人也担心,它的传统电信网在核打击以后可能会瘫掉。过去传统的电信网正常情况下,底层可靠性可以达到99.99%。

郭桐兴:这是什么概念?

邬贺铨:没有任何情况下网络是不会断的。从另外一个角度也可以说,它是靠底下非常可靠才能支持上面的信息传输,完全下面被破坏了,这个信息传输就有问题了。所以美国当时提出要研究一种新的网络体制,能不能在底层是不可靠的,而能够保证这个信息继续可靠传输、不被影响。假如说某个中心被打击瘫痪了,整个网络没有被炸掉的部分是能够通的,这是一个新的命题。另外一个原因,美国国防部当时有一个先进研究计划,这个计划需要分布在全美国的多个科学家一起工作。那个时候计算机是不能贵的,也不可能为每一个科学家都提供计算机。在这种情况下,就希望组建一个网络,能够分布在不同地方的科学家共享这个网络。当时可利用的网络,已经有的是电信网,电信网也可以传计算机的数据,但是传统电信网是为电话设计的,对传数据显得比较慢,也不那么可靠。另外,效率比较低。因此当时美国国防部的研究计划署提出重新研究一个网络,能够提高效率,也能够可靠。就是说将来底层被损坏了,网络也不容易瘫痪。互联网最早的诞生是出于这种原因,当时为早是出于军事的运用,包括到基因的运用。到基因运用的时候,发现美国和欧洲有不同的网络,按照那个思想,看起来可以连起来,那时候才变成了一个互联网的概念。

郭桐兴:大约是在哪一年?

邬贺铨:已经是七十年代后了。互联网真正的腾飞应该是九十年代,就是3W协议出现以后,不是科学家才能用,一般人也可以用,那个时候开始进入中国了。

郭桐兴:互联网开始是科学家?

邬贺铨:开始是国防,然后是科学家,再逐渐扩展到商业运用。

郭桐兴:等于分了几步?

邬贺铨:对。

郭桐兴:为什么互联网造就了很多创新人才?他们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


邬贺铨:先讲一个例子,我刚才说了,美国决定要建起一个网,为科学家互联使用计算机,当时建这个网,他们选了一些人,什么样的人呢?有从大学刚毕业的,二十几岁,就任命为这个网的总设计师,现在我们讲的互联网之父,也是当时刚大学毕业不久就分配到了这个网里面来,承担了这个网一些重要协议的开发。还有一个人,他是在麻省理工学院做博士论文的时候,选择了一个分组网,说到分组网必须还说说前面的电话网,电话网我们叫电路交换网,什么叫电路交换呢?就像张三给李四打电话,他们之间有一条通道。王五和陈六打电话,又是一条通道,彼此两条通道是独立的,而且你不挂机,两条通道互不干扰,你讲不讲话都是空的,都是你的,这是专用的。正常情况下,通信比较可靠,也没有干扰,质量比较好。但是一旦接头受到什么影响断掉了,要重新建立,而且资源运用的不是很合理,因为是专用的,人在打电话的时候,有一旦时间是思考的,有一段是听别人讲话的,所以利用率没有那么高。分组的意思是,你通信的内容打成一个包,很长的一旦可能分成好几个包,每一个包装在信封里面,加上邮票,写上地址,这样进行传信。


看上去不是很落后吗,实际上是一个包一个包独立选择路由,不单可以传张三到李四的包,还可以传王五到陈六的。就像咱们的马路一样,原来是这个车道只有它走,其他的不能走。现在这条运用率很高,另外这条路不通还可以选另外一条路。分组里面还有面向连接和无连接,面向连接的意思是,虽然打成每一个包,但每个包都是按照顺序发送的,而且是按照制定路由走的,好像这条路是虚的一样给它。所谓无连接,就是说张三发给李四之前,并不需要在他们之间建立一个信道,走一步看一步。比如说我从工程院走到腾讯科技大厦,经过很多路口,正常情况下预先知道有一条很短的路,不知道的时候我先朝这个方向走,先往北走,走一段路口,如果西边好走,我再往西边走,如果西边不好走我可以往北走,我可以迂回。尽管这个车队可能十辆车,也许第一辆车不比第二辆先到,没关系,到中间的时候我再重新排序。


之前提到的那个人,他在麻省理工学院做博士论文的时候就提到了这个,后来直接就把他招进去了,来实施他这个博士论文。当时这个网络的主设计师、技术人员和关键的管理岗位是这些三十出头左右的人,年轻人。说明他们没有论资排辈。觉得哪些人在这个上面的概念比较新,就大胆让他们做。


第二点,在写协议的时候,请了很多大学的研究生来做,做完了以后让他们用,发现还有什么用的不好的地方可以改进。我想这也是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更多人参与来共同完成它,这也是很好的创新。


第三,某些情况是运用需求驱动的,互联网之所以腾飞,得益于90年代3W协议的出现。现在我们上网,大家都知道,你点了网址http://然后是3W,所谓3W是一种很方便大家能够把文件格式化,最早3W之前互联网主要还是传电子邮件。3W出现才可以变成一种公众浏览。他毕业以后找得一份临时工作,在日内瓦的欧洲物理研究所,就是丁肇中的那个研究所,只有半年,他分配的工作是要把这个研究所在全世界的科学家和项目做一点管理。只有半年的时候,他怎么能记住这么多科学家和项目呢,他就想搞一个程序,能够方便查找和记录,自己用的。后来他的表现不错,变成了正式工作。在物理研究所,计算机是unix的,大计算机,分布在全世界参加这个所工作的科学家,自己用的计算机和物理研究所的计算机不兼容,就是说科学家做的文件需要重新编,才能上到物理研究所的计算机上。日内瓦这个物理研究所的计算机人家也没法用。他当时想开发一个程序,不能因为你用的计算机系统不同而不同,而是让大家方便地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接在这个上面,这个就是3W的前身,包括http都是他开发的。但是对他开发的这个东西并不重视,可以说一定程度上对他的创新比较怠慢。一怒之下,有一天把这个东西放在了网上,让人家免费下载。互联网很多东西是免费做起的,大家觉得好用就用火了,九十年代他上去以后,大家用的很好。


郭桐兴:得到大家、社会的认可。


邬贺铨:那么就火起来了,这个人并没有因此而获得多少利益,他本身也不计较这个。去年被评为美国工程院的外籍院士。前面我讲的几个在这个网上创始的科学家也都是美国工程院的院士。


还有一个例子,雅虎也是很有名的网站,它的创始人有个华人叫杨致远,他们本身开始并不是要做一个什么网络,他们是NBA的球迷,美国NBA有很多球队,他们希望组织一个梦幻明星组合,比如湖人队里面选一个前锋,公牛队选一个右边位,等等。他们发现NBA时代,球星太多了,要把他们组合起来不容易。因此他们说能不能组成一个简单的,能够记忆的数据库,我需要什么就组织什么。根据这个思想出发,他们写了几个程序,后来人家觉得你这个有用,所以他们就办起一个雅虎公司。雅虎这个词在夏威夷语里面是“野蛮人”,觉得不是科学家,是“野蛮人”,搞个东西好用。办了以后发现,大家上网可以查查什么都是很方便。后来发现我可以做一些商业,查商品,查什么都可以,所以形成一个很有名的商业公司。从这个时候开始,互联网和商业联系在一起了。最近风传微软要收购它,而且开价还很高。原来不是说需要创新而创新,而是一种需要。


再说一下Google,布林、佩齐,两个人是斯坦福大学的研究生,一个是刚刚考上,一个是读了一年的。斯坦福大学有一种惯例,是老生带新生逛校园,两个人谈的比较投机。因为研究生都要做博士论文,他就想选什么当博士论文呢,说互联网是一个大的网络,里面有很多节点,每天都在扩展,网上一定有什么意义,能不能以这个作为博士论文来进行研究。这样想,太空洞了,因为所有的大学生都要写论文,论文里面都会引用参考文章。重要的不是你引用了谁,重要的是将来你的论文发表以后,谁引用你,引用的越多,说明你这个论文越有价值。现在大学评说都是说,论文检索你有多少。可以想像,你论文引用的时候不需要跟别人打招呼,反过来,你发表了以后,怎么知道谁引用了你呢,很难在全球刊物上找吧。同样一个原因,比如网络有很多网页、网站,像腾讯网,你通过点击腾讯网可能会引用到别的网站上,同样点击人民网、新华网也会引用到腾讯网上。全世界这么多网站,哪一个更重要,有什么重要呢,就是看它被谁引用。引用你的网络,它本身的网站知名度怎么样。如果不知名的人引用你,你可能也没有多少价值,这也是一个难题。每个网站连接到别人,也不一定需要多复杂,但是反过来你要知道谁连接了腾讯网。


当时他们说我要做这个论文,要看看哪个网站被人引用。他们就写了一个网络爬虫,放在了斯坦福大学的网站上。他们开发了一种排名,叫做我可以根据算法能够把搜索到的网站进行排名,比较方便我搜索。他们作为学生,基本上没钱,就在大学里面四处搜寻旧的主板、存储器,在宿舍里面搭起这个平台。有一段时间,甚至把整个斯坦福大学网络的带宽占了一半,大学对他们比较宽容,让他们这样做。他们可以找出哪一个网络被谁引用,腾讯被人民网引用,人民网又被谁引用。这样找有什么好处呢,过去搜索往往是关键词,关键词可能搜索很长,但是排在前面的并不见得最重要。现在用这种方法,打出一个关键词,比如说打出一个“抗震救灾”,可能会排出很多网站都有这个东西。其中排在前面的可能是很重要的网站,或者是被人家点击率最高的网站,人家就不需要从头到位找了。按重要性查考比按一般的查看更重要,更好。当时想卖出去,人家看了也觉得不错,但是没人买。他们有一个校友,看完了以后离开了,后来回来了,给了他们一张十万美元的支票,说你们没有钱,你们还可以做。他们开始也没有想用这笔钱,放在了抽屉里面。后来觉得我们这个工作还需要一点钱。他们办了一个公司,就是Google。到现在这家公司的市值已经很大了,他们两个人在Google公司的年薪只有一美元,但是他们的财富在美国的牌位很高。现在他们还是斯坦福大学的学生,因为他们没有交论文,斯坦福大学也允许他们这么长时间。也是一种个人的兴趣导向,当然这种导向更好适合社会的需求、需要,这也是一种创新的环境。现在Google还提出一种创新,他的员工在上班时间,有20%的时间可以不用领导分配的工作,但是Google很多新产品,都是这些人在非领导制定的时间干出来的。当然有的不一定很成功,有的根据需要也成功了。说明宽松的环境很重要。


还有一个例子,现在我们网民大量用的P2P,我们有一个P2P的重要网站,就是BP,中国网民管它表态。发明的这个人,他本身在一个小的网络公司工作。他发现下载很慢,一个热门电影上面了,大家都想到服务器下载,服务器是在瓶颈,下载很慢。他想现在计算机能力都比较强了,我要下载这个电影和你要下载这个电影都是干一样的事,重复的工作。他想我们下载的人,能不能各自下载一部分,互相交换呢,一千万人下载,等于一个人下载,回来自己交换就很快了。他这样一个设想,所谓P2P就是对等的。


郭桐兴:这样做就节约了资源?


邬贺铨:对,否则一千万人下载就是一千万次,重复的东西。他这个概念出来了,开发了这样一个软件。他那个小公司,觉得他有一点不务正业,没让你干这个,你怎么就干这个了呢。他觉得很压抑,就在一个论坛上,就把这个发布出去了,谁爱用谁用,结果有很多网民都觉得很好用,现在起来了。某些机构压制创新,反而使坏事变成好事。在互联网一个很重要的是,做了很大贡献的人他们没有申请专利。是通过使用中体现自己的价值,使得整个创新很好地成功了。


互联网之所以能够诞生这些创新人物,有这么几点。第一,是一个军民结合,原来从国防开始,现在走向大众化的运用。另外走出象牙塔,为大众共享。如果停留在为科学家运用,就不能发展这么快。另外群众是真正的英雄,是靠大量的人,青年创造这个网络的未来。同时秉承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好用的,人们需要的,它的就要成功了。还有一点需求导向。我想这些是互联网创新的环境。关于创新,在一百年前,奥地利人匈彼得就说过,创新是从精神意义上生产函数的变动。可以是开发一种新的技术,举例微软来讲,用了Windows,带了很大的产业,一种新的生产方式,比如戴尔,是一种直销技术,本身并没有开发很多计算机技术,但是集成和集销。同时开辟新的市场,搜索引擎也是一个市场,Google搞的这么大。同时是利用现有的,能够使它增值,像一些网民上了Skype,上网打电话。或者是新的方式,像P2P。今后应该会有很大的创新空间,有需求,使得它带动,因为大家都参与。

郭桐兴:您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互联网的现状?


邬贺铨:互联网在全世界的普及率将近到了20%。


郭桐兴: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


邬贺铨:将近五分之一的人使用互联网。


郭桐兴:全世界大概有十多亿人使用互联网?


邬贺铨:对,中国现在到了16%,今年年初统计是2.1亿,已经是比较高的一个比例了。现在看来,还会发展下去。全世界我刚才说20%,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全世界固定电话的普及率也就是20%。


郭桐兴:互联网的发展时间要比电话发展时间要短很多?


邬贺铨:短得多。因为它适应了现代社会的快节奏,一种形式爆炸,适应了这种需要,而且有更丰富的内容。电话毕竟是话音,互联网可以话音、音乐、图象、图片、视频都可以,人们生活、工作不能离开的。如果刚才讲的数字是固定互联网,现在手机也可以上网,中国移动电话数已经超过了固定,而且增长率上升的很快。移动有它的特点,就是随时随地和个性化。将来随着移动往宽带走,将来移动互联网也会是互联网发展的上一波。互联网发展将来还有一个机会,现在互联网是人与人之间使用的,将来下一步可能扩展到物体与物体的联网。比如现在有很多传感器,我们要做监测,比如做地震监测,传感器需要互相连,不一定是人,物体也可以联网。将来的运用就很广泛了。当然面临一个问题,互联网最初是从国防运用、军队运用,当时是传数据,现在已经传电话了,要传视频了,容量增加这么快,发现互联网已经有很多是它设计之初所没有考虑的问题。因此现在互联网面临一个很大的挑战,用户增长比较快,更快的是带宽的增长。我刚才说P2P很方便用户上网,可以下载视频。有人预测到2010年,二十个美国家庭所占用的带宽是1999年全世界互联网的带宽。每个家庭可能会用到1.1个tb,十个相当于美国国会图书馆全部装进去。现在路由器容量比较小,当然人家会说路由器也可以跟着进步,是的,思科的一个路由器带宽很高了,15千瓦左右,将来按照日本的估计,大概十年互联网的带宽会增加一千倍。这样涨,就意味着功耗更大。如果全国有一百个这样的路由器,算出来的功耗需要一个核电站来支持。当然将来技术进步,肯定不会让它消耗这么多带宽,我是举这样一个例子。就是说现在已经面临非常大的挑战。同时还有安全的问题,互联网的病毒、黑客,垃圾邮件等等,这些都是互联网的挑战。现在提出了互联网应该怎么样的改进和革命,能够为人类提供更好的服务。


郭桐兴:请您谈一谈,对我国互联网的下一步发展,你有什么看法?


邬贺铨:中国互联网基本上是九十年代中开始的,到现在,中国互联网用户按今年年初统计,当时我们还是第二位,2.1个亿,用户数可能占全球15%左右,比美国略小一点,但是到今年年底,中国的互联网用户可能世界第一了。


郭桐兴:完全有可能超过美国?


邬贺铨:对,因为美国普及率已经相当到了,新增的数量不会很大,用户数上面增加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中国什么东西做最大还是不困难的,我刚才说中国在第一代互联网上的起步相对是比较晚的。我们现在在第二代互联网上应该说有个空间。对我们来讲,我们对互联网的发展更为迫切。为什么这样说呢?美国起步的早,现在用的互联网地址,叫做IPV4,有大量的地址,甚至一个人可以分几个或者是十几个。中国互联网起步比较晚,尽管我们都新增加一些地址,但是我们占全球大概15%的用户数,可是我们能拿的地址只有5%左右。可能三个网民才能拿到两个地址,而美国一个网民可以十多个地址。


郭桐兴:这个太不公平了。


邬贺铨:毕竟你是后来者,它不太可能把这些地址拿出来重新分配,国际地址还可以申请一些,但是大家都预测,大概到2012年左右,IPV4地址就没了。取而代之的,现在提出了IPV6,它有更多的地址。IPV6本身是下一代互联网的特征,但不是下一代互联网的全部。即便往下一代互联网的演进,中国更为迫切,而没地址。对美国来讲没那么迫切。有人说地址多了有什么好处呢?有很多好处。现在我们地址很少,有些地方只能用私有地址,比如我们现在中国移动,移动梦网实际上是个私有地址,公共地址外面有几个,公共地址进来,内部地址是私有的,这是一个问题。现在它私有地址也不够了。另外私有地址很难实现端到端的透明性。第二点,因为原来地址少,是临时分配的,你上网临时给你分配一个地址,地址跟你本人是不挂钩的。因此就导致一种什么呢?网络上很多人认为,我的地址是临时的,我在网上做点什么坏事你也不知道,你也查不到我。现在我们希望有真实地址,这样就能够把地址和网民有点关联起来。目的不是说限制网民的隐私,但是有一点,如果需要,在网上有些什么影响他人安全的,可以追查。


郭桐兴:可以保证公众的安全?


邬贺铨:更自由地使用互联网。另外网上有一些电子商务是需要有一些身份识别的,比如你上网买点东西,用手机都可以做一些电子商务,因为手机有信用卡,如果你没有固定地址,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钱,你买个东西要是不付钱呢。


郭桐兴:这样就乱套了。


邬贺铨:这样就不容易构成一个诚信的环境。很多应用可能需要。再讲一个例子,比如说游戏,在网上打桥牌,本来四个人是独立的,你很容易注册三个地址,你知道你的对家,你们两个太默契了,肯定就把另外两个打掉。真实地址就避免了这种情况。很多运用也需要有一个这样的情况。地址多了并不是简单地说地址多了,还可以在上面开发一些应用。总体来讲,对互联网的发展是有利的。但是单纯的地址还不能简单地解决安全的问题,比如说需要加密,防止病毒还需要改进,容量、带宽等等需要扩展,而且这个带宽扩展需要适合的模式,运营商不能得到收入,也没有积极性。所以下一代互联网的研究,很多国家都在研究,对中国来讲,我们赶上了全世界研究下一代互联网的热潮,一定意义上第一代我们是落后了很久,很多,在新一代的互联网研究上面,应该说我们比国外不会有多大的差距,同步开始。当然在创新环境方面我们还有差距。我想怎么能造就一个很好的创新环境,把我们所有年轻人的智慧发挥出来。这样的话,才能在下一代互联网上求得主动。不然的话,你跟人家同步,但没有多大创新,最后还是落后的。


我们中央领导,包括学校、国家应该也为这个创造了一些条件。我们搭建了一个平台,大家在这个上面发挥自己的想象,做一些针对互联网上存在的问题做一些研究,看看能不能有所突破,也给学生提供比较好的环境,让他们创新的思想有所体现。我们对下一代互联网寄予一定希望。互联网的创始人,Internet之父的美国一个科学家,他现在是Google的副总裁,来过中国很多次。他看到了我们中国下一代互联网的发展,他也很感叹,他说中国现在做这个下一代互联网做的很好。为什么呢?国外下一代互联网基本上还是学术性的研究,运营商仅仅提供一些带宽,没有参与。我们下一代互联网,现在动员运营商参与。这个发展过程表明,不能只停留在学术上面,必须运用商业导向。通过这个研究,他觉得中国很可能超过美国。互联网的研究,首先是超新路,手机很多,PDA很多,将来在这个上面的运用,开发出来的很有价值,而且中国市场很大,发展空间很大,他说你们是很有可能走在前面的。我想我们有这种机遇,但是我们也有很大的挑战。也面临一些国际上的难题,实际上不单是研究者,每一个网民都可以成为创造者。


郭桐兴:您觉得还存在哪些问题?


邬贺铨:一个是可扩展性,网络容量、带宽能不能达到这个增长,第二个是服务质量,大家上网有时候感觉比较慢,特别是实施应用。中国按每个网民平均拥有的国际干线带宽,我们才1.2K。香港每个网民拥有的国际干线带宽比我们高二十倍,所以我们的带宽还是很少的。尽管我们互联网的带宽十年增加了两万倍,但是我们的水平还是比较低的,服务质量可能就没跟上。第三点是安全的问题。第四点,就是一个比较合理的商业模式。整个网络要有一个很好的生态环境。

郭桐兴:您认为合理的商业模式是什么样的呢?


邬贺铨:服务应该是有价值的,网民利用这个网络,可以很好得用,运营商来讲也需要有一个投资扩充这个网络。有些时候,当然也有很多方案,我想总的趋势随着带宽的增加,单位带宽的资费是应该下降的,整体上还是应该体现它是有价值的。绝对资费我们并不一定是很贵,相对资费来讲还是比较高的。互联网的更大普及,使得更多人都能够享受到,运营商要能够降低资费,同时它也是一个健康的能够回报的合理模式,这个需要一个有探索的过程。


郭桐兴:运营商既要有经济效益,另外有可以让我们广大网民有能力上网。


邬贺铨:对。应该说这都是我们需要做的。因为你也不可能说什么都免费,什么都免费,运营商也就没法做了,大家就没法用了。


郭桐兴:本身它有付出,你应该让它相应地有回报。


邬贺铨:大家都是合理的,健康的方式。


郭桐兴:您对大家经常谈的三网合一问题有什么看法?


邬贺铨:互联网从开始传数据,后来打IP电话,到现在已经开始传视频了。视频为更多网民更喜欢。显然,互联网走到一种传送视频节目是一个趋势,流媒体,多媒体。这种趋势就要求宽带,因为没有宽带就不可能。运营商当然也愿意推广宽带,但是它面临一个问题,我推广宽带,如果内容不跟上,用户只是上网快一点,我不能增加收入,在这里运营商就希望能不能传真正的电视节目,视频节目,不是盗版的,是正版的,合理的合法的。我们国家内容的管理是广电部门,在内容管理上面是他们的职责。电信运营商也没有意思说我要进入内容管理。我只是提供个内容平台,只提供传送平台。这里面由于各自利益的限制,广电部门担心电信你能传节目,将来你就把我的数字电信都给短路了,我就不愿意给你提供这么个机会。这样就有点为难了。我认为运营商传视频宽带到用户,没必要跟现在广电部门做一样的事。因为有些数字电视可以传很多广播型的节目,运营商虽然能传这些,但不是它的优势。它现在讲的IPTV,主要是一种点播型的,跟传统的网络电视不同。网络电视基本上是把电视台的电视放到网络上面来,你是不可能倒过来看的,比如说错过电视剧一集,你不可能让中央电视台再给你播一遍,但是这个就可以。还有看电视剧的时候,播放到了十集,一共是二十集,你想提前看最后的,你就可以提前看。所以有交互性,有个人化。另外伴随电视剧还可以提供很多资料。比如我现在看成龙的电影,我还想知道成龙拍过多少武打片,拍摄当中有什么花序,这些不是电视台能够放的,你可以在上面点。它跟网络结合起来有更多的价值。


郭桐兴:起到了一个互补的作用?


邬贺铨:运营商提供这些有价值的东西,它才能收费。没有价值,用户为什么要多付费。它没有多收入,觉得我为什么给你提供宽带呢,所以必须要创造一种大家都感到共赢的环境。现在还面临一些难题,我们广电的管理体制和电信的管理体制没有合一。


郭桐兴:二者怎么协调是一个问题?


邬贺铨:对,因为各自都有各自的一些利益,也担心你抢了我的用户,等等。国家原来提过,在某些地方可以做一些试点,但是现在非常有限。所以我们发展的还比较慢。当然这种情况不仅仅是中国,在国际上,广电和电信的分离,很多国家也是这样子。也都有一些属于监管滞后的问题,所以还没有真正从制度上能够打开这么一个环境。但是我想,这毕竟是一种趋势,我的感觉应该是互补的,IPTV并没有完全取代这种数字电视的方式。而且它有一个来去的交互。当然IPTV对运营商也是一个挑战,必须是一个可管理的IP网上,才能给用户提供有价值的服务。三网融合毕竟是一个大方向,但是需要技术上,体制上,需要各方面的共同努力。怎么能构筑一个广电、电信和消费者(网民)都能够共赢的一个环境。


郭桐兴:您认为三网合一的路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才有可能实现?


邬贺铨:实际上我不太喜欢用三网合一,我们现在讲的三网融合,所谓融合是什么呢?网络归属并不因为电信可以传广电节目,广电可以传电信业务,它的业务归属属性就变了。从网络管理和归属上没有变化,只是网络的传送业务,大家都可以做共同的业务,只是发挥各自的优势和特点。我们更多的是用三网融合,不是三网合一。搞网络的人总是认为最好全世界一个网,现在可能是多个网来支持。用户不感觉里面有什么差别,只是可以应用就行了。


郭桐兴:其实还是应该保持一个百花齐放,推陈出新的局面。


邬贺铨:并不是讲谁要吃掉谁。


郭桐兴:就是更好地,达到一个共赢的结果。


邬贺铨:各自都在这个上面扩展自己的业务领域,更好地为自己的用户服务,并且更好地发挥自己的优势,起到一个很好的互补作用。

主持人郭桐兴与邬贺铨院士

郭桐兴:最后请您用简单的几句话对我们中国互联网的未来发展做一个小结。

邬贺铨:关于互联网,确实是在中国人们的社会、生活、工作上起了很大的作用,非常高兴的是什么呢,6月20号胡锦涛总书记到了人民日报社,到了人民网,并且在强国论坛跟网民见面,他说他要从网络里面了解民意,汇聚民智,我们温总理也说,他常常一边看网,想民之所思。应该说,我们国家领导人非常肯定网络的作用。这次雪灾以及汶川地震,网络凝聚人心的力量已经达到了非常高的高度。抨击在地震过程中一些表现不好的人,一些不好的言论,包括国外对我们的一些攻击,来弘扬在网络上的一些英雄人物。你可以看到,网络已经成为我们的一种很重要的影响力。

郭桐兴:包括前两天华南虎事件。

邬贺铨:现在我们中央领导充分知道网络的作用,肯定网络的作用,并且作为一个非常好的了解群众所想的一个渠道。当然,网上应用也有一些负面的,我想毕竟这是一个平台,如果我们正面地声音不进去,负面的声音也可能出来。哪怕有些负面的,也是社会生活的一种反应。所以我们应该更进一步地利用这个网络,充分发挥网络的作用,我们主导这个网络。在这点上,不单是应用,要通过应用要带动我们在网络技术上的创新。我们现在讲信息化带动工业化,很多时候是通过网络起作用的。使我们全民建设一个小康社会、和谐社会,网络也能发挥很大的作用。在这点上,我们不但是用,还要想办法在技术上创新,使得这个网络在关键技术上是我们所主导的,能够进一步保证我们网络的安全,能够更好地支撑我们经济社会的发展。有人说互联网现在已经僵化了,也有人互联网现在是“青春期”,遇到的问题可能是“青春期”的一些烦恼。通过大家的努力,还会渡过这么一个困难,还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我们现在正好赶上了互联网的一个转折阶段。对中国来讲这是挑战,也是机遇,我想这需要更多的网民本身是个创造者,网民不仅仅是消费者,很多网络上的内容是网民创造的,很多网上新的技术、新的应用是网民带动起来的。我觉得我们网民在这个上面,在运用之间能够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为互联网的发展,为互联网的应用贡献自己的智慧和力量。

郭桐兴:谢谢,感谢邬院长就互联网这个话题做了这么多精彩的谈话,再次向您表示感谢,同时我们也感谢中国工程院的领导对我们院士访谈栏目的支持。同时我们也感谢观众收看我们院士访谈。谢谢。我们在下一期院士访谈栏目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