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前,世界报业大会公布了“2005年世界日报发行量前100名排行榜”,其中前五名全部被日本包揽。不仅如此,与第六位的德国《图片报》相比,位居榜首的日本《读卖新闻》发行量几乎达到前者的三倍。日本新闻业之发达,举世公认。但另一方面,从对重大事件的报道、从对国际社会发挥影响的角度来看,日本新闻媒体的表现又难以令人恭维。
以刚刚结束的众院大选为例,尽管这是关系到未来日本以及国际格局的大事,但日本媒体依然配合首相小泉纯一郎的设定,将更多的关注置于自民党内讧以及邮政民营化问题。至于小泉改革几年来究竟取得了哪些实效,对未来日本又意味着什么,从新闻媒体,尤其是电视媒体上很难看到清楚的反映。
上述现象不仅使人联想起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卡莱提出的“新闻不等于传媒”这一振聋发聩、发人猛省的真知灼见,也揭示出日本新闻业“大媒体、小新闻”的鲜明特点。
这里,对新闻的概念先作一说明。现代汉语里,新闻一词至少包含了两层含义,一是指由媒体报道、传播的消息,二是指在报道、评论中所秉承的诸如客观、公正、自由、独立等理念。上文所讲的“大媒体、小新闻”,就是指第二种含义的新闻,即作为一种人文精神的新闻。那么,在日本,作为精神的新闻是被怎样认识的呢?
从结论上讲,首先,新闻与媒体被普遍地混作一谈。原共同通信社主编原寿雄在《新闻的思想》一书中指出,“所谓新闻就是对时事性的事实进行报道和评论的社会传播活动”。书中,原寿雄不仅以报社、广播、电视等大众传媒作为社会传播活动的主体,而且以就职于大众传媒中的记者、编辑的思想,作为“新闻的思想”展开阐述,新闻、媒体、传播实际是一体的三面。
无独有偶,2005年春季,当面对新兴的网络服务公司活力门出其不意收购其母公司日本广播时,富士电视台也以“大众传媒是新闻之代表”的姿态进行反击。在该电视台董事长日枝久及其众多的支持者心中,新闻精神及新闻自由被理解为一种工具、一种技能,而且,这种工具或技能只为大众传媒所专有,其他人无权动用。站在这种二合一、三合一新闻观对面的,是以学界、民间为首的,主张将新闻与媒体分开的少数派,但这种带有理想主义色彩的新闻观,在现实中显得阳春白雪,孤掌难鸣。
其次,在日本,新闻与信息,即日语中的情报,正逐渐被人为地叠加在一起。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东京大学新闻研究所就领时代之先,在国际上首次提出信息化、信息化社会的概念,这种洞察到通讯技术将改变人类社会模式的敏锐意识确实令人钦佩。但自此之后,日本新闻学、新闻业的发展就越来越向重技术、轻理念,重数量、轻质量的方向发展。
1969年,早稻田大学新闻系停课关门。1992年,日本新闻传播学研究的重镇———东京大学新闻研究所被更名为社会情报研究所。十年之后,这家老牌研究所不但没有因易名改向增添活力,反而被日本教育部的一个委员会点名为“无大作为”,并被怀疑生存能力。2004年,该所最终被取消独立门户的资格,并入文理工跨学科的信息圈研究院。目前虽然院长一职仍由原社会情报所所长担任,但无法否认的是,今后,新闻在信息圈中的园地将越来越小,精神之光在技术之影的笼罩下将日益微弱。
与学界的变化相映衬的是,在新闻第一线,各大媒体纷纷以“综合传媒集团”、“传媒复合体”为发展目标,为实现大规模产业化,办体育比赛、开书法展览、组织旅游俱乐部等等,副业搞得一片红火,却唯独对近年来日本新闻精神、新闻自由急剧衰退的状况讳莫如深。
新闻媒体产生于社会,因此它的特征必然与该社会的特征一脉相承或相辅相成。麦克阿瑟曾用“12岁的少年”比喻日本社会,小泽一郎曾用“大草包”即“个头虽大,但精神结构、头脑方面则完全没有成人”痛喝日本。联系日本新闻业,其“大媒体、小新闻”的特点恰恰体现或传承了日本社会的特点———发达而不成熟,在拥有强壮身形的同时,却精神贫弱。 (作者系中国社科院美国所学者)